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钩槐米
发布时间:2016/10/24  浏览次数:2093 次  来源:文联


刘桂兰

闷热的夏季来临,又是一年槐米满枝时。槐米,就是国槐树上半开未开的花蕾。每次看见满树绿色的槐米,我总是不由地想起我的母亲。

记得,小时候,每年一放暑假,母亲都要带我去钩槐米。无论天多么热,路多么远,山多么高,我都从来不抱怨不叫苦。因为这槐米能给我换回新衣服,买回新书包,给我换来下一学期的报名费,所以再苦再累再热,母亲不说苦我从不敢说累。

记忆中,土槐树特别少,特别金贵。农村人要么每家门口或院子里有那么一两棵遮阴避暑的槐树;要么是祖坟地里有几棵粗大茂密的槐树。但,这些槐树都是名树有主的,别人不能去树上乱采。再说,树的主人家也要靠这棵树上的槐米换点钱来贴补家用。所以,为了多钩点槐米,母亲就在一根细长的木杆上绑上镰刀,带上干粮和水,领着我爬山越岭地去远一些的荒山上钩槐米。

记忆中,那些槐树,总是又高又大,树冠耸入云端,长长的钩镰也够不到。母亲年龄大了,上不了树,于是,每次都是我爬到树梢上,用长钩镰钩采。每次我在树梢上钩,母亲在地上将槐树老枝和树叶摘去,再把槐米枝装进袋子里。为了多采些槐米,我总是尽量爬到树梢最高处,微风过来,脚底下的树枝就像荡秋千一样来回晃,有时晃得特别厉害。那时,母亲总是一句话从头说到尾,一直要说到我从树上下来:兰儿!抓牢!小心啊!我总是安慰母亲道:妈,你放心!我可是孙悟空再世呢!听到我的话,母亲总会咯咯地笑,但仍然不会忘记重复她那句叮嘱。

看到满满一大袋子槐米和母亲那打满补丁、被汗水浸湿的衣衫,我总是心里特别地心疼和难过。我说:妈,等我长大了,挣很多很多的钱,给你买新衣服,咱再也不钩槐米了。每当这个时候,母亲就会笑的特别开心。母亲笑起来特别漂亮。记得有一次在舅舅家遇到一位50多岁的邻居阿姨,看到我,盯着我看了半天,突然上来拉住我的手说我长得太像我母亲了。那个阿姨说,她娘家在我姑姑村里,记得她大概八、九岁时见到过刚刚结婚去我姑姑家认亲的母亲,她说那时母亲穿着一件红丝绸棉袄,带着一顶礼帽,耳际插一朵花,头发又黑又亮,一双大花眼,很漂亮。她们村很多小孩都趴在姑姑家门口看漂亮新娘子。我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夸母亲,描摹母亲年轻时的模样。四五十年之后,那位阿姨居然还能把母亲当时的模样描绘得那么清晰,可见母亲当时在她幼小的心里留下了多么深刻美好的印象。

母亲42岁生了我,我在兄弟姊妹中排行老六。但确切地说,我是母亲生的第8个孩子。因为在哥哥和姐姐中间还有两个孩子因为生病没钱治,殁了。我也是从小体弱多病,小时候瘦得只有两只大眼睛,12岁了还长不出门牙。我不知道我们兄妹6个让母亲操过多少心。记忆中,半夜醒来经常看到母亲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缝缝补补的情景。母亲穿的衣服总是补丁摞补丁,一身疲惫,满脸皱纹和苍老,所以,根本想不到母亲年轻时竟然那么漂亮。

每次钩槐米回来,母亲就将槐米晾晒在院里的石桌或碾盘上,晾干后再用簸箕筛干净,然后装在布袋里,等待夏季里最美的一种喊叫声响起:“收槐米喽——收槐米喽——”村里的婶婶阿姨、嫂嫂姐姐们,听到喊声,都忙着跑出来,冲着硷畔下喊收槐米的。听到招呼,收槐米的商贩就会停下脚步,婆姨、女子们就拿出自己珍藏的槐米兜售。那个商贩总是伸出一只紫茄子一样青筋鼓爆的手,使劲从槐米袋子底抓一把槐米,仔细挑剔着。看毕,不是嫌晒得不干,就是说有杂质,再或者是嫌槐米开得要么不足、要么太过。婆姨女子们叽叽喳喳地争论半天,总也说不过收槐米的商贩。于是,槐米被压低价格收走。村里每家每户都会换来一点辛苦钱,用于买针头线脑、油盐酱醋,或者扯上几尺花布给娃儿做件衣裳。母亲总在卖槐米的钱里先备下我的报名费,要是有多余,能够扯块布,就会给我做件新衣服。母亲从来不舍得给自己添置一件新衣服。

后来,逐渐长大的我,开始由村到镇,由镇到县,再由县到省城,走得越来越远,也离母亲越来越远。槐树也越窜越高,母亲的背却越来越弯。之后的日子越过越好,再也不用母亲翻山越岭地钩槐米为我挣学费了。但是,母亲依然坚持着在自己家门前的槐树上钩槐米,再将卖得的钱全部给我,说让我多买几斤饭票或添置点学习用具。每次拿到母亲硬塞给我的那皱皱巴巴、沁透了母亲的爱和汗味的钱,我总是眼圈泛红,一次次泪水模糊了眼睛。

长大后,我有能力给母亲添置新衣服了,但母亲却怎么也改不了钩槐米的习惯。老人家总是说,她一钩槐米,就能想起我们小时候与她在一起的幸福模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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